放流人工养殖鳗鱼复育鳗鱼资源的迷思

　　

　　

　　文/台湾国立海洋大学 水产养殖系 郭金泉教授

　　

　　中国水产频道独家报道，因为日本鳗（Angullia japonica）主要捕获自河川，因此人们常常误会鳗鱼是生活在河流中的淡水鱼，但实际上，鳗鱼是一种往来于淡水河流和海洋的洄游鱼类，而且必须降海才能成熟产卵。

　　

　　日本鳗诞生于距离台湾约3000公里远太平洋的马里亚纳岛西侧海域，刚孵化出的鳗鱼仔鱼称为“前期柳叶鳗”，有卵黄不摄食。直到开始摄食外缘食物的仔鱼后期为止，鳗鱼只有眼球有色素之外，体完全透明，而后体高变高，型态类似柳叶状称为柳叶鳗。柳叶鳗仔鱼开始摄食，同时顺著北赤道洋流与黑潮一路漂流、成长，经过六个月才终于来到东北亚国家及地区（台湾、中国大陆、韩国与日本）沿岸，再变态发育成为头髮般粗、流线型的透明稚鱼——玻璃鳗(glass eel；台湾称鳗苗)著底。鳗线会先在河口域停留一段时间，产生色素(elver；台湾称鳗线；日文叫クロコ，黑子)，静待适当时机开始上溯和河川，到中上游定栖，成长黄鳗(yellow eel)。雄黄鳗经过4-8年的成长后，雌鳗需要的时间更长约10年，眼变大、鳍变黑，腹部转为银灰色，变态成准备降海产卵的银鳗(silver eel)。趁著秋末与初冬的河川大水，银鳗顺流下海，不再进食，性腺开始成熟，回到出生地，到达产卵场交配产卵数次后死亡。

　　

　　日本鳗是台湾1960年代开始重要的经济养殖鱼种，一度还是台湾外销日本水产品的主力赚取外汇。1989年，鳗鱼产量虽仅占台湾整个养殖产量的16%，但产值却高达42%，居台湾水产品之首位；近十年来由于鳗苗短缺、飙天价，养殖风险偏高，投入产业者锐减，台湾鳗鱼的产量虽然不多，但产值依旧惊人，2012年年产值仍有25亿新台币。

　　

　　但不明原因，1970年代以来日本鳗的产量开始持续下滑，随后欧洲鳗（1980年代）、美洲鳗（1985年代）资源量也都接续急剧下滑了95-99%，至今依旧低迷。欧洲鳗已于2007年被国际自然保护联盟组织（IUCN）列为濒危野生动植物种国际贸易公约（CITES，又名华盛顿公约）附录二物种，禁止出口至欧盟以外国家；美国亦有意将美洲鳗列入华盛顿公约附录二物种，日本鳗也在观望名单，因此养鳗产业前景堪虑。因为河川型鳗鱼（river eel）需降海洄游生殖，利用此型鳗鱼降海产卵之特性，台湾研究者主张放流人工养成种鳗可以复育鳗鱼的资源。行政院农业委员会水产试验所自1976年起至2012年止，36年来已陆续执行了48次的人工养殖种鳗放流（计约40公吨，10万尾）。放流地点由台湾西南部琉球海域（1976-1997年）公海、马里亚纳群岛海域（1999-2002年），到改为在河川淡水栖地（2005年起迄今），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与经费。讽刺的是，台湾甚至整个亚洲，历年来捕获日本鳗鳗线的数量，整体趋势是下滑的，虽然今年捕获量冲高。

　　

　　鳗鱼是目前世界上主要的养殖鱼类中，仍没办法在人为环境下商业化量产种苗，种苗来源全靠天然捞捕野生鳗线。因此虽说是养殖鳗鱼，其实是将野外捕获的野生天然，而非人工孵化养成的鳗线，圈养于人为环境中，投喂饵料饲养长大。因此，每年台湾农委会进行的成鳗放流，放流鳗鱼就是指将自然出生的野生鳗鱼幼鱼，暂时移动到商业人工养鳗场中蓄养一段时间后，再放回河川中。这种以放流人工养殖鳗鱼增加鳗鱼资源的方式有下面几个问题与迷思。

　　

　　

　　放流后的人工养成鳗鱼是否能自己觅食、逃避敌害、正常健康成长、不迷途去降海、成功游到距离台湾三千公里外，遥远的马里亚纳海沟西侧的海域、成熟交配产下下一代，都无法推测。因为日本鳗鱼是随机交配的单一族群（panmixia），也即是所有日本鳗都诞生于同一产卵场。隔年或以后捕获的鳗线，也无法确认是否是放流鳗鱼贡献的子代。因为无法评估资源回复的效果，“是否有效”为现在放流人工养殖鳗鱼行为的最大争议点。

　　

　　2、放流可能的负面影响

　　（1）后代鳗鱼族群的数量会减少。日本鳗的性别是受环境因子和密度所控制，当密度高时会变成雄鱼，反之变成雌鱼。在台湾河川中大多是雌鱼，占80%以上。在养鳗场高密度环境下，鳗鱼反而以雄性占多数（>90%）。放流人工养殖的鳗鱼，由于雌鱼比例非常低，可预期整体产卵数会偏少，后代的数量亦会减少。

　　

　　（2）放流人工养殖鳗鱼，可能是养鳗场所培育的鳗鱼中，成长较差的个体。业者要获取最大的利益，都先将成长较快、品质较好的鳗鱼，收成贩卖作为食用；再把成长较差，淘汰的下级品便宜抛售。放流的人工养殖鳗鱼中，有可能是同龄中成长较差的次级鳗鱼。经年累月放流成长迟缓的人工养殖鳗鱼，很可能培育出生长迟钝的后代。

　　

　　（3）异种鳗外来种混入风险。因为日本鳗鳗苗急剧减少，供不应求，所以市面充斥来自东南亚、非洲及美洲等各种异种鳗新物种（美洲鳗、澳洲宽鳍鳗、太平洋双色鳗、印尼双色鳗、莫三比克鳗等），且输入数量持续增加中。这些外来异种鳗混入放流用种鳗中，可能导致病原体或寄生虫的入侵，对于台湾河川生态与养鳗场中的日本鳗，恐有负面的影响。例如随著日本鳗引进至欧洲与美洲，研究者发现1980年代以后的野生欧洲鳗与美洲鳗的泳鳔，多感染一种日本鳗特有的寄生性线虫(Anguillicoloides crassus)，严重影响欧洲鳗与美洲鳗两物种银鳗之洄游。

　　

　　3、对淡水生态系的影响

　　

　　鳗鱼是掠食者，在淡水生态系的食物网内居最高位阶。持续放流掠食性的鳗鱼，可能造成现有平衡的生态系失衡。先前鳗鱼的减少，可能已对淡水生态系造成影响，促成演替；如今鳗鱼的放流，可能再度加重对河川或湖沼生态系的打击，反而更加困难恢复原有鳗鱼的资源。例如日本报导有些河川已充斥非本地原生种的欧洲鳗等异种鳗，外来种的比例甚至高达90%。

　　

　　与其放流在养鳗场被驯化养大的野生鳗鱼，不如让天然野生鳗鱼（没有被人类和其他生物捕捉到、逃过的聪明或幸存的野生鳗鱼）自由洄游河海，留下既较多又健康的后代，应该会更有效复育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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